(鄭永年 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)
中國改革的最大風險是不改革,是沒有重大的改革。我們所面臨的風險,影子銀行、地方債務、房地產泡沫,都是因為不改革的產物。這些風險都是需要改革來進行克服的,F在三中全會以后,幾百條要改革,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,現在最重要的是中央層面大家都在附議過程,如果去了地方、去了企業、去了社會,大家對這個改革還是無動于衷。我最近跑了很多地方去看和關心中國改革執行的問題。改革的頂層設計下面是執行。我為什么擔心中國下一步的風險還是會來自不改革的局面呢?不是理論問題而是基于自己實際的觀察。
這里面有幾個矛盾,第一個矛盾是權力集中與改革之間的矛盾。因為現在的改革需要權力集中,因為既得利益很大,如果權力不集中就會動不了既得利益。但是以前80、90年代的改革都是分權進行的,集權了改革會產生很多的矛盾,很多地方的領導人說權力都在你的手里面,你去做事情我就等著,從一個分權的改革轉向一個集權式的改革,我想這里面至少有一個成本需要領導人來做調整。李克強總理說對大部分官員權力還是需要的,可能就是已經發現了這個情況。這個是需要大家調整的。
第二個矛盾是反腐敗與改革之間的矛盾。反腐敗特別需要,因為中國腐敗很嚴重,腐敗嚴重了以后就會影響政府的合法性。如果影響老百姓對政府的信任,如果老百姓對政府不信任了,再好的改革也沒用,F在政府推出的很多改革方案挺好,但因為缺少社會的信任就會很麻煩。改革需要有人干活和做事情,但因為反腐敗,我發覺各個地方,尤其是一些司局級以上的干部,,整天很擔心,靜觀其變。他不知道我明天會不會被拎起來,感覺到很大的不確定。改革是要涉及到周邊很多人的利益的,你要改革很多人就要找你茬,挖你的老底。甚至我發現有個別省份為了反腐搞清廉已經開始搞“負面清單”,內容都是領導干部不要做什么、不要做什么。有些地方,這個“負面清單”很長。個別省份規定,主要省的領導干部省委書記、省長,不能管人事、不能管財政,不要管重大的項目。我是覺得廉政當然重要,但是你要干活,用不干活保持清廉這不算你的本事。占了那么多好的位置又不干活保持清廉,這是另外一種變相的腐敗。改革需要有人來推動,這樣的情況我是蠻擔心的。我覺得我們的思路要變一下。
第三,我們改革的主體還不是很明確。中央政府是頂層設計的主體,中央政府當然自己也是一個技術的主體,中央層面的很多的地方,財政稅收和貨幣政策都是中央政府需要做的事情,可是很多方面中央政府不是改革的主體,改革的主體還是地方政府,還是企業,還是社會,F在我們講改革要宣傳和宣講,但我看中國改革的歷史上,需要通過宣講的改革成功的可能性就不多。80年代中國生產承包責任制,農村地方選舉和民主,村民自治,90年代國企民營化都不需要宣講,中央沒動起來地方就已經動起來了,這樣的改革才是有效的。所以我們強調改革的頂層設計,一定要把地方企業和社會等改革的主體和動力結合起來。
最后,我覺得還有一個很大的矛盾,就是改革跟社會之間的矛盾,F在的改革有幾百條,可是中國社會現在的耐心已經越來越沒有了。以前的分權式改革,不知道誰在負責,現在的集權式的改革大家都知道誰要負責任。如果兩三年中國改革不出成果,社會的壓力還會加大,F在改革的國際環境并不好,各個地方都在激進化。所以我覺得改革還是要找突破口,沒有一個人將幾百點改革一起推進。突破口當然要考慮經濟的增長,更需要老百姓得到確確實實的好處。如果老百姓得不到好處的改革,我想越激進、越改革,這個社會就越不穩定。所以我覺得社會改革還是比經濟改革更重要。 |